6月12日上午10点多，一辆7座客车堵在经十路上，司机不停地打哈欠，先是往嘴里塞了一把薄荷味儿口香糖，又喝了几口茶，茶叶占了杯子四分之三。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等在别处的乘客不断给司机打电话催促。司机调整好情绪，好言好语地解释：“路上堵车了，客服派车太远了，你耐心等等吧。”半个小时后，还没出济南城区，客服打给司机：“要超员一个人。”
坐在后排的任迎春警觉地发现，这一趟出行，集合了各种潜在不安因素——司机疲劳驾驶、情绪拉满、超员、接人超时。计划一路睡回老家的她，不得不打个激灵精神起来。
迟到、超员的“老乡网约车”
这辆7座车是任迎春打电话约的拼车，因为最早是在老乡之间口口相传，所以又被称为“老乡网约车”或者老乡拼车。
这次端午放假从济南回老家，因为私家车故障只好约车。6月11日下午4点预约，直到晚上9点才确定，司机会在次日上午8点到小区门口接她。
6月12日一早，任迎春准备好行李等着。到了约定的8点，司机没有任何消息，到了9点，她坐不住了打电话询问，司机说自己刚从肥城回济南到市区还要半个小时。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司机从微信上，列出了堵车、接人、加油等各种迟到的原因。任迎春坐上车已经是上午10点半。更要命的是，司机并不能就此直奔肥城，中间还要再接三个人，这三人分别位于二环南、二环西。在去接二环南的乘客过程中，车被堵在经十路上，任迎春见证了稿件开头的一幕。
接上最后一名乘客，司机跟倒数第二个上车的老太太商量：“我少收你10块钱，我给您个小板凳，您坐中间可以吗?”或许是为了节约10元钱，老太太欣然答应。最终，她背向坐在了第二排中间位置。
车出济南上高速路，已经是11点，最早上车的一个乘客已经在车上睡了三个小时，在任迎春的预期里，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坐在肥城老家的餐桌上了。乘客们都系上了安全带，挤在中间的老太太毫无保障，任迎春不得不随时注意着她，万一有情况，自己伸手快点至少要拉住她。
司机此前已经跑了一趟，看起来非常困倦。车内8个人，坐在副驾驶的人晕车在睡觉，一名带小孩的女士专心喂孩子吃零食，老太太闭眼，车厢里异常安静。“太危险了。”任迎春在接受新黄河记者采访时说，那时候，她决定发动毕生聊天“绝学”，把车里气氛调动起来。好在车里的人不是肥城的就是宁阳的，随便聊点什么大家都能附和几句。后来小孩子也加入群聊，气氛活泼起来，司机困意也消散了。
从真·老乡拼车到假·老乡网约车
任迎春从济南回老家，还有另外的选择——长途汽车。这是她早年往返于肥城和济南之间的主要交通方式。这种方式对她来说有着很大缺点：济南的家和老家到对应的汽车站都要耗费很多时间，如果坐出租车，单趟费用近100元。而这种租车，从家门口接，再送到另一个家门口只需55元。
四五年前，她也拼过车，但情形大不相同。她从肥城老家回济南，父亲给她一张简易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说开车的是邻村的人，人情拐上几个弯还能论上亲戚，坐车的也基本是一个镇上的，知根知底大可放心。有时，就是真正的拼车，回济南的有车同乡象征性收十几元钱捎着她。
几年间，这种建立在乡土关系上的拼车方式已经发生了变化。司机来自本市各个地方，不再像以前一样乘客打听打听就能知道祖上八辈，也不再通过口口相传拉拢乘客，更重要的是，他们挂靠于“租车公司”，形成一种没有法律约束的依附关系。
18日，“老乡网约车”司机杨帅在接受新黄河记者采访时说，早期自己只是在节假日顺道在老乡群里拉几个人一起回家赚点油费。后来索性专门跑城乡长途，他的车挂靠于所在县的一家无牌照租车公司里，按照一个座位两百元的标准向该公司交挂靠费，公司会集中汇总乘客信息，通过电话再给他们派单。“一千元保证客源也算比较划算。”杨帅说。
在杨帅的描述里，作为司机的他和这个所谓租车公司之间没有实质性的法律约束。没有签署合同，交费没有发票，一切都是口头约定。
乘客和司机之间也是如此，除了一个微信转账记录，没有任何可以证实这个短暂司乘关系的证据;就像前文所述没有安全带的老太太，最后现金支付，甚至连转账记录都没有。一旦出现任何事故，司机和其挂靠的租车公司都能轻易逃避责任。
乘客“保护”、经营隐蔽 老乡网约车监管难
今年上半年，有网友在济南市政府民声热线发布留言询问，一些小区业主群、老乡群、行业群等私家车发布车找人同行计划信息，这种合乘是否符合政府相关规定，司机会不会遭到执法部门处罚?
济南市城乡交通运输局回复称，根据《济南市人民政府关于深化出租汽车行业改革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实施意见)济政发〔2017〕29号“四、规范发展网约车和私人小客车合乘(三)鼓励和规范私人小客车合乘。其中，私人小客车合乘(也称拼车、顺风车)，是由合乘服务提供者事先发布出行信息，出行线路相同的人选择乘坐合乘服务提供者的7座及以下本市号牌小客车且分摊部分出行成本或免费互助的共享出行方式。私人小客车合乘不属于道路运输经营活动，为合乘各方自愿的民事行为，相关权利、义务及安全责任事故等责任由合乘各方依法、依约自行承担。
杨帅告诉记者，他挂靠的租车公司旗下还有60多辆出租车，30辆跑济南、30辆跑所在地级市。
任迎春所租车辆和杨帅的经营行为不属于私人小客车合乘共享这个范畴，因为按照《实施意见》收费超过合乘分摊成本或以合乘名义提供网约车经营服务的，属于未经许可擅自从事网约车经营行为，应由相关部门以非法营运依法查处。
要把这种合乘网约车关进法律监管的笼子里并不容易。端午小长假之前，济南市交通运输综合行政执法支队就对非法运营车辆开展突查。因为都是私家车到小区接人，极其隐蔽，没有乘客举报很难执法发现，更有乘客在租车群里把“保护”打在了公屏上。
“都是为了方便，我来往济南和临沂都是叫这类车，方便又省钱，也没出过什么事故。”26岁的黄澄说，超载是小概率事件，毕竟交警查得严，她往返于济南和临沂农村的家之间，全是这种老乡网约车。
但是，在“笼子”外狂奔，丢在身后的是乘客包括人身安全、财产安全在内的诸多权益。济南市交通运输综合行政执法支队相关工作人员也表示，非法营运车辆无正规营运车辆承运人责任险，发生重特大事故后，没有能力赔付，车主经常弃车逃跑，乘客的生命财产权益得不到保证，将给受害人带来巨大痛苦和无可挽回的经济损失。
庆幸地是，任迎春那趟车上，没有安全带的老太太安全抵达。在汽车弯弯绕绕了几个村之后，自己终于也在当天下午2点左右到家，爸妈准备的饭菜早就凉透。
两天后，她返回济南。“想想还是安全重要。”她告诉记者，最终她还是让父亲骑电动车把自己送到镇上，从镇上坐快客到达肥城汽车站，买票返回。“客车司机也绕了几个地方敛人，但是我能放心地一路睡到济南。”她说。
来源 济南时报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见习编辑 张淑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