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朱德蒙 见习记者 于洋
东阿仓颉墓
黄河于鲁地一路向东北而下,在“江北水城”聊城与一座古老而传奇的千年古县邂逅。横卧在57公里长的黄河沿线之上,东阿县下与东平湖相对,鲤鱼因黄河而为人称道,阿胶因东阿水而千年流传,奇山层出、水脉汇集,喜鹊盘旋、牡丹盛放,艾山、鱼山、位山固守黄河沿岸,仓颉、孙膑、曹植的传说塑造其文化样貌,黄河、济水、运河交互影响,无数独特的名字刻印在这片土地之上,也提醒着人们,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县正在依托其厚重的文化而承载着无数可能……
东阿位山引黄闸
承于龙山始于大陵
《尔雅》曾书:“大陵曰阿”。据文献记载,古时东阿境内北有黄河,南有济水,二者蜿蜒流淌,冲刷出许多河曲,而河曲水弯处则形成了高大的丘陵。“这种水流曲折而下,地势突兀隆起,河道蜿蜒、丘陵遍布的场景,应当是东阿一地呈现在人们眼中最初的印象”。东阿县作协副主席、秘书长单清林在接受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采访时表示,或许是这种印象在古人眼中实在过于特色鲜明而印象深刻,以至于“东阿”之名自其建县以来始终保留传承,成为了数千年文化的一种遗存。
据了解,东阿在春秋时又称柯。《左传》中齐桓公与鲁庄公“柯地会盟”的柯地便是如今东阿。至战国时,由“柯”改“阿”,称阿地。东阿之名,自秦朝开始沿用至今。
至于“柯”与“阿”有何异同?对此,单清林表示,“由于年代久远,其具体内涵是否发生变异已不可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自东阿之名沿用之后,便一直成为了本地的代名词。”此后,虽因朝代更替与河道冲淤,县城曾六次迁徙,地理范围也多次变化,但“阿”之一字的底色却始终鲜明。而在漫长的时光里,黄河的多次决口则深刻塑造了东阿周边的地貌,水湾河曲也频繁更改,东阿的丘陵地形随着河道淤积而逐渐不复原来的高度,至今已变成平坦的陆地。
东阿由丘陵而变成沃野的过程深刻体现了黄河的沧海桑田,也同样在东阿的地名文化中留下了许多值得溯源与推敲的细节。“‘嘴’就是因其而产生的比较有代表性的东阿村庄地名种类之一”,单清林表示,由于古东阿较高的地形,黄河在东阿曾是远离地面的地下河,而随着数百年泥沙淤积,水位逐渐抬升,又成了地上河,在这个过程中,黄河水势一冲,便在原本未有河流经过的地方形成了一片土滩,土滩中间低洼而有弧度,四周偏高,总体像是咧开的嘴巴,本地有村名“陶嘴”。与此类似的还有“洼”,也是因河水冲刷形成的地貌,如“河洼”等。
“张半仙”“红布刘”“枣棵杨”“狮子宋”……这些名字看上去像是人的滑稽绰号,却又实打实地曾经出现在东阿地名志中。据单清林介绍,它们都是东阿本地村落真实的名称,其中要么隐含了一个独特的奇闻趣事,要么表明了该村丰盛的某种物产。经当地民政部门与地名文化专家详细统计、归类,这些地名连带其中独特的故事与渊源,都被记录在《东阿县地名志》中。而作为《东阿县地名志》的特邀编辑,单清林对村庄名字了若指掌,如“苕瓜打金牛”形成的地名“牛角店”,因“加工猪毛”而得名的“猪毛屯”。此外,还有北京店、南京店等一连串因地名而牵扯出的历史趣闻,在单清林的讲述下都是那么得活灵活现。
“事实上,除了与河的渊源,从香山遗址和仓颉墓遗址留下的遗存看,东阿早在7000到8000年前的新石器时期,就有众多村落或者居住点形成。”单清林补充,作为我国为数不多立县时间长达2200多年的历史古县,因水脉资源丰富,地势优势明显,同样成为了孕育华夏早期文明的沃土。根据考古发掘显示,东阿有着大汶口、龙山文化众多遗存,而据部分当地文献记载,中国传说中的人文始祖仓颉之墓也同样位于东阿县。
“关于仓颉墓,明清两代之《兖州府志》与《东阿县志》均有详细记载。”多年来,单清林系统整理了当地百姓口述,发现直至20世纪30年代,仓颉墓尚保存有直径约15米,高约1.5米的高台,另有清代修建的享堂存留,有匾上书“仓颉墓”,但抗战时期,仓颉墓于地表最后的遗迹被战火损毁,令人惋惜。
青兰高速东阿段
与黄河的千年之缘
2016年底,在东阿大秦水库挖掘现场,文物考古小组清理出南北朝到隋唐五代形成、宋初沉陷的一座完整的古村落。规模宏大的寺院、精致的石碑、错落有致的街道与院落,以及数不胜数的生活用品在河底沉眠近千年后,终于重见天日。据单清林推测,如今应当仍有数个存在于各个时期的同类遗迹在黄河之下沉眠。东阿人民世代逐黄河而居,黄河给东阿人民带来了数不尽的挫折与繁荣,东阿与黄河的千年羁绊从未断绝。
“宋朝时期,黄河曾有过一次改道。这次改道最终形成了黄河自西南到东北贯通东阿全境的局面,使得东阿在宋、金时期经济空前繁荣。”单清林表示,得益于这种繁盛,著名的“沿河八镇”得以形成。据了解,这八镇或沿黄河而设,如关山镇、铜城镇、旦欢镇等,或沿济水而聚,如新桥镇、滑口镇等。元朝时,济水成为了南粮北运的要道,东阿一度成为海运陆运的中转站。此后,虽然天灾人祸仍旧频繁,不少村庄的名字从地图上永远消失,但“沿河八镇”始终存留,并融入了如今东阿的地理与文化中。
“八镇中,最典型的例子当数铜城镇。”单清林表示。据了解,铜城历史悠久,曾因河水决口,铜城南北尽为水国,被称为“水马城”。民间传说,北宋与金兵曾多次于此大战,而城池始终固若金汤,如同铜墙铁壁一般阻挡了金军入侵,故而北宋军将领将其改名为“铜城”。及至抗日战争时期,这座“铜城”同样展现了自身极佳的战略价值,铜城原来的胡同相互贯穿,为武工队、游击队的游击战提供了极大的便利。黄河水的泛滥与侵略者的铁蹄并未征服铜城,“铜城”这一名称也成为了东阿沿黄河而居的真切见证,体现了东阿人民英勇无畏,顽强不息的一面。“目前东阿县下辖两个街道,其中铜城街道便是原铜城镇故地。”单清林表示,而另据东阿县民政局党组书记、局长陈顺海透露,一座以黄河地名文化为主题的公园也将于近期落户于铜城街道,成为黄河文化与东阿交融共存的又一标志。
从铜城街道再向东,在东阿县的任集村附近,黄河古道遗迹如今仍然依稀可见。“黄河古道,两岸多巨室,广乔木,极楼阁,云树插空,一望无界,千门万户……”在东阿著名的《清泠口三官庙》碑中,对这段黄河古道曾经的盛景做出了极为生动详实的描述。可以想象,在宋代,黄河两岸气势开阔宏大,人民生活富足,河水流经铜城镇而继续向东,到达清泠口处时,走过“九曲十八弯”,而后至清泠口向东北方向流去。对此,苏轼曾留有一篇名为《荐诚禅院五百罗汉记》的碑文,记录了一段为东阿人熟知的黄河故事。
东阿阿胶
琉璃井与阿胶的传说
东阿阿胶从汉唐至明清一直都是皇家贡品。据史料考证,阿胶的应用迄今已有3000年的历史,作为自古以来的“滋补国宝”,阿胶的制作技法数千年来始终与东阿县相互关联,阿胶已然成为了东阿的又一代名词。另有一种说法认为:不是东阿产出的阿胶只能叫作驴胶。看似夸张的理论中,隐含着东阿县同黄河与济水的深切联系。
“真胶产于古齐国之阿地,又以阿井水煮之最佳。”《神农本草经》中明确指出了东阿水对阿胶的关键作用。“大城北门里西侧皋上有大井,其巨若轮,深六、七丈,岁常煮胶以供天府。”《水经注》则通过形象的描述,让人们得以想象东阿古井的真实面貌,据了解,东阿县城各处至今仍散布着数十口“琉璃井”,“72面琉璃井,86个透胡同”的说法在东阿地区广为流传,如今县内的琉璃井社区也因此而得名。作为古代东阿人取水用水之处,“琉璃井”经长年累月的井水浸润,已在井壁上结晶形成了琉璃的样貌,更有民间流传,曾有梁山英雄后代把七十二面琉璃井从地下相互沟通,巧妙布设阵法用以抵御金兵入侵。
文献记载,自西汉以来,历朝历代的管理者都对东阿水极为重视,均派遣专门官员对水井进行管理、修整,熬胶用水也始终归官府管理,东阿井水的贵重由此可见一斑。为何东阿水如此特别?单清林表示:“东阿的地下水系尤为丰富发达,又相互交织汇聚,水质清澈,矿物质富集程度极高,故而有了独特的制胶效果。”据了解,东阿地下水源不仅来自济水、黄河两河的融汇,更与泰山、太行山水脉的地下潜流贯通。大雨落地后,雨水沿着泰山、太行山的石缝向下渗透,经地下岩石与沙砾层层过滤,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暗流,再与黄河水相汇聚,最终成为了沈括口中“清而重、性趋下”的东阿水。
【关注】
依山治黄与沿山用黄的典例
历史上,黄河持续滋养、哺育着沿岸的华夏儿女,也用自己的反复决口、改道展示着自己的喜怒无常。作为世逐黄河而居的千年古县,东阿同样深受影响。新中国成立后,如何扭转黄河千年为害的历史,变害河为利河,成为长久以来的重要课题。
“位山是黄河治水工程的一个缩影,也是中国水利工程一个难以忽视的奇观。”东阿县民政局党组书记、局长陈顺海表示,在黄河干流上修建46级水利枢纽工程的方案中,“位山枢纽工程”是其最下游的一级,位山引黄工程肩负着位山灌区引水和“引黄济津”“引黄入卫”的艰巨任务。而与此同时,另一壮举在位山同样得以实现——南水北调东线穿黄工程经过37年的不懈努力,也终于在位山贯通。“目前,在位山处,黄河在地表汹涌流过,经由位山水利枢纽而变得温顺平和,成为福泽人民的幸福河。南水北调工程引长江水至位山经地下涵洞南北穿行而过,位山见证了祖国两条母亲河的一次伟大交汇。”陈顺海告诉记者。
2022年,东阿县“三市三县平安边界宣传墙”在鱼山村三市三县界碑处正式落成,东阿、东平与平阴交汇的黄河段得以成为远近闻名的热门打卡点。在深厚的历史文化之上,鱼山文化也有了地名的时代新表达。
东阿县艾山脚下,是万里黄河下游最窄处,河宽仅有275米,被称为“锁蛟龙”的艾山卡口雄踞于此。这里的大坝上,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鲤鱼跃龙门”雕塑。据传,黄河鲤鱼逆流而上时,就是在艾山卡口越过龙门而成“龙”的。依托艾山地名文化的传说,东阿黄河鲤鱼同样发展成为东阿新型特色产业,东阿县“中国黄河鲤鱼之都”的名号同艾山一起被叫响。
【趣谈】
东阿地名中的“北京店”与“南京店”
“北京到南京,店子在当中”,指的就是位于东阿县的北京店和南京店。
原铜城镇大店子村,明清时期又叫北京店,大店子村再向南1.5公里,是鱼山镇的小店子村,又叫南京店。古官道从北京店与南京店贯通,连通了北京与南京。据传说,北京店到北京有960里,而南京店到南京又是960里,有意思的是,北京店里往往汇聚了南方去北方的客人,而南京店往往汇聚了北方去南方的客人。作为南北要冲,南京店与北京店同沿河八镇一样盛极一时。据文献记载,两地间酒馆、药铺、杂货铺、戏园子应有尽有,贸易流通,文化繁荣,逐渐形成了一座座繁盛的村落。可惜的是,历经数百年的马踏车碾,这段古官道成为了一条低于四周的深沟,清朝时期,黄河在鱼山夺大清河入海,河道将官道阻隔,后又因多次决口而彻底将河面加宽,古老的官道在黄河的冲刷下彻底失去了踪迹,成为一条贯通南北的河道。如今,人们只能从老人们的叙述中去追寻其曾经兴盛的一段历史。
所幸的是,在本地一处村民家保存有一块铁铸桥扣,上面清晰铸造着“北京店桥扣”的字样。这桥扣正是于明朝时期为方便通行而在北京店附近所修筑石桥的一部分,也证明了北京店这一地名曾经是确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