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许畅 发自德州乐陵
魏王城,即乐陵故城,坐落在乐陵市城区东南约15公里处。史书记载,该城为乐陵历史上第一座城,始建于战国时期。2022年初,乐陵市文联主席李玉胜偶然翻开《乐陵县志》,时隔一年后,他主编的《寻古魏王城》一书出版。这座古邑的千年往事,通过一座古国与众多古城的兴衰,跃然纸上。6月12日,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登上魏王城北城墙,极目四望,一座方形城址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记者俯下身子,捡起几块沾满泥土的碎片,通过史书文字与当地人的口述,试图再度拼凑出那段尘封已久的乐陵国变迁故事。
城子后村志碑
奎台遗址
城墙脚下的陶片
魏王城遗址东城墙(局部)
乐毅筑城
地处鲁西北平原的乐陵市,是“中国金丝小枣之乡”,也是山东省15个设县时间2000年以上且地名沿用至今的古县之一。有关乐陵地名,清乾隆《山东通志》中写:“大阜曰陵;乐,取四民用足,国乃安乐之义也。”春秋战国时期,乐陵归齐国地界,位于齐国、燕国边界。乐陵城始建于何时?按史书记载,或与“乐毅伐齐”有关。
唐代《元和郡县志》记载,乐陵县“本燕将乐毅攻齐所筑。汉以为县,属平原郡,即汉大司马史高所封之邑。后魏属乐陵郡。隋开皇三年罢郡,属沧州。”公元前284年,燕昭王拜乐毅为上将军,统率燕、秦、赵、魏、韩五国联军攻打齐国。《史记》记载,乐毅率军入齐作战五年,“下齐七十余城”。偌大的齐国,最后仅剩下“莒、即墨”没有被攻取,其他皆成燕土。
从乐陵市城区往东南行约15公里,途中道路上随处可见晒粮的农人。路边的一块村志碑上,以苍劲的字体书写着村名——城子后。石碑后的一段文字刻于1991年,落款为乐陵市地名委员会办公室。据碑文,可知该村建村于明朝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因位于乐陵故城(魏王城)后边而得名城子后。”经过城子后村村志碑,向西再往南行,魏王城高大的北城墙与东城墙渐映入眼帘。
作为古代乐陵县、乐陵郡与乐陵国的治所,近800年的时间里,魏王城历经战国至南北朝。如今,魏王城遗址除西城墙破损较严重,尚有东、北、南三面城墙矗立在田野间。魏王城遗址城郭之内的大片土地,曾经繁华的楼阁与人声鼎沸俱已湮灭,今辟为大片麦田。正处夏收时节,部分区域的小麦已完成收割,有的已种上玉米。沿着田间小路而行,下午炙热的阳光下,沿途可见三三两两的农人正在引水灌溉。
魏王城遗址北距城子后村最近处不过二三十米,南距大顾村300余米,在大顾村南面,还有一个故城村。“魏王城是乐陵市境内迄今存在年代最久、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古城遗址。”李玉胜告诉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历经2000多年沧桑历史,魏王城遗址现存长720米,宽420米,“城墙宽约5米,高2-3米。”遗址北城墙东端,立有一块“乐陵故城”文保碑。
不知是否为巧合。6月12日,记者登上魏王城遗址城墙,见到草丛间长有许多野生酸枣树。彼时,酸枣树正开花,引得不少蜜蜂逗留其间。一边是乐陵城的源头,一边是枣乡的“金字招牌”,历史与时代在这里的“相遇”,令人称奇。
“经考古勘探,在城墙外侧发现了壕沟遗迹,宽25米多。”记者跟随乐陵市文联副主席李会恩、乐陵市委宣传部宣教科科长张帅、乐陵市文旅局文保中心副主任王建成的脚步,沿魏王城遗址东城墙自北向南行走。在长满青草的城墙角落间,一行四人捡到多片秦汉陶瓦残片。
当天,李玉胜也曾向记者展示了一些陶瓷碎片,都是过去他在魏王城遗址考察期间拾到的。其中不少瓷片上带有花纹,有的是描画的,有的是刻塑的,古朴中难掩艺术之美。
封国乐陵
“是非成败转头空。”当年,乐毅率大军在齐境势如破竹。然而,随着燕昭王的突然离世,新继位的燕惠王并不如他的父亲那般信任乐毅。于是,齐国的“机会”来了。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录,齐国名将田单使用“反间计”,派人在燕国造谣,称乐毅之所以未攻取齐国仅剩的莒、即墨二城,是故意拖延时间,想在齐地称王的缘故,继而令燕惠王对乐毅产生猜忌,并改派骑劫赴前线取代乐毅成为统帅。后来,乐毅奔走赵国,田单则随即率军大破骑劫,尽数收复齐国失地。魏王城,成了那场声势浩大的征伐历史“遗产”之一。
20世纪20年代,“乐陵”与“乐陵丞印”两枚秦代封泥被发现。同时结合相关文章,李玉胜认同乐陵县在乐毅筑城时便已设置,而非相关史书中记载的西汉初年的观点。
张帅告诉记者,西汉和东汉,曾先后有乐陵侯国。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汉宣帝因功封史高为乐陵侯。《汉书》等史料记载,史高先后辅佐汉宣帝、汉元帝,为当时重臣。东汉建武九年(公元33年),东汉中兴名将邳彤之子邳汤被封为乐陵侯。
按《后汉县邑省并表》所载,东汉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分平原郡和渤海郡置乐陵郡,改属冀州。至曹魏取代东汉,正始五年(公元244年),曹操之子曹茂徙封乐陵王。乐陵,作为一介王国,便始于此。
据记载,乐陵王曹茂,“性傲狠,无宠于操”,是最不受曹操待见的儿子。至魏文帝曹丕即位时,未受重视的曹茂仍未封王。至黄初七年(公元226年),曹丕去世,其子曹叡(ruì)继位,才封曹茂为聊城王。粗略算来,自正始五年到景元年间(公元260年-264年),乐陵王曹茂在位20余年。
北魏时期,前后封有三位乐陵王。兴安元年(公元452年),平南将军、宋子侯周忸被文成帝封为乐陵王。但封王不到两个月后,周忸因罪被文成帝赐死。和平四年(公元463年),文成帝拓跋浚的弟弟拓跋胡儿去世后,被追封为乐陵王。皇兴元年(公元467年),拓跋胡儿的养子拓跋思誉获封乐陵王。因卷入太和十二年(公元496年)的一场叛乱,拓跋思誉后被废除爵位贬为庶民。3年后(公元499年),拓跋思誉重新获封乐陵王,6年后(公元507年)病逝。
《北史》中提到,北齐武成帝高湛即位后,太宁(公元561年-562年)年间,封侄子高百年为乐陵王。高百年为高湛之兄、孝昭帝高演次子,曾被立为皇太子。河清三年(公元564年),因叔侄之间猜忌,高湛杀高百年。
梳理可知,从两汉到魏晋南北朝,从乐陵侯到乐陵王,乐陵几度作为宗室、重臣的分封之地,足见乐陵在古代作为“齐燕要塞”的重要地位。而魏王城,便是当时乐陵国的“中心”。
“魏”从何来
当初,李玉胜也曾苦苦思索:既然乐陵城最早为乐毅所筑,“何以又一直称作魏王城呢?”据当地人说,至少在清末已有此地名。而魏王城一名究竟始于何时,今已无法确切得知。后来,李玉胜参照史料,同时实地调查走访,根据当地民间传说,对魏王城地名的可能成因展开了一番追溯。
“可以确定,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此城一定与‘魏’姓、‘魏国’‘魏朝’抑或‘魏王’有牵连。”
在乐陵民间,将乐陵故城称作魏王城,“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缘起于‘碧霞元君’。”相传,“碧霞元君”曾经是战国时期魏国的一位公主,曾至乐陵悬壶济世。后来,“碧霞元君”于泰山成仙,被当地民间尊为“泰山奶奶”。李玉胜认为,乐陵民间所传,百姓为了纪念这位魏国公主,把乐陵城改称为魏王城这一说法,不过是当地“敬仰、感念‘碧霞元君’而善意杜撰出来的一种美好愿景罢了”。
随后,李玉胜把目光定在了三国时期的曹魏与北朝时期的北魏。
《三国志》记载,建安九年(公元204年)九月,曹操率军入主平原郡,乐陵当时正属于平原郡。当地人口传,将乐陵城改称魏王城,与曹操大军到过此地有关。大顾家村一位八旬老人说,他听老一辈人讲,曹操曾率军在魏王城驻扎,“设立军械库,在这里起炉立灶打造盔甲、兵器。”其儿时与伙伴在故城遗址城墙下的坑洞中,曾捡拾到多枚青铜箭镞,“绑到高粱秆上玩射箭游戏。”
曹操之子、乐陵王曹茂,作为魏国的宗室,在获封乐陵王的20余年里,可能就是在乐陵城度过的。当地人或因此将乐陵城称作魏王城。
至于北魏的乐陵王周忸,从封王到被赐死,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此外,在死后才被追封乐陵王的拓跋胡儿,与魏王城之名关联的可能性也很小。相较之下,两度获封乐陵王的拓跋思誉,倒是有一定可能。
如今,有关魏王城之名的真正由来,已无法确切得悉。但通过探讨魏王城一名的可能性来源,乐陵历史的长卷也便在这个过程中得以展开。
“有鬲之地”
17座古城,足以显露乐陵的历史底蕴。张帅告诉记者,历史上,乐陵县城曾数度迁址。“乐陵境内至少建起过五处乐陵县城。”按照年代,可分别称为“秦汉乐陵城、北魏乐陵城、唐乐陵城、宋乐陵城、明清乐陵城。”
在今天的乐陵城区,古老的乐陵文庙见证了这座城市600多年的历史变迁。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乐陵县治从旧乐陵村(宋金元时的乐陵城旧址)迁到富平镇(今城址,也称富平城)”,同年,文庙建成。如今,经历代修缮维护的文庙保存较完整,“是目前江北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文庙之一”,也成为当地举办相关文化活动的场所。文庙门前东南侧,尚有一株明代古槐,枝干苍劲,树叶繁密。
6月12日下午,记者从魏王城遗址出发,前往距此西南方35公里车程的奎台遗址。奎台遗址,原称魁台、长魁台,今位于乐陵市郑店镇奎台中学校内。经了解,奎台原属德平县,1990年划归乐陵。清光绪《德平县志》记载:魁台在德平县东十五里,高可十丈,周四百余步。地产朱茅,传为盘古出生处。
走近奎台遗址,眼前为一座邻近学校体育场的土台,高数米,周围400余米,上面植被茂密,有数棵古槐和不少果树。拾级而上,只见林木掩映中,一座大殿显露真容。大殿造型古朴,灰砖青瓦,正门的上方,有一块斑驳的木匾,写着“奎台历史文化展馆”。大殿外墙一侧又挂着两块牌匾,上书“奎台大佛寺遗址”,该遗址2016年被公布为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22年被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大殿后不远处,尚有一口古井,一座凉亭建在井上。
据介绍,奎台与古代鬲县、鬲国渊源颇深。记者得知,“现在的乐陵奎台就是当初有鬲氏族活动的重要的‘有鬲之地’之一。”鬲,作为一种器具而言,在新石器时代出现了陶鬲,为炊器的一种,圆口而三足中空。顾颉刚在《春秋地名考》中提到,“鬲,国名,汉置鬲县。”又有一说,鬲县早在秦朝便已设立。
《德平县志》记载,古时在奎台之上原有一座理玄(元)寺。今存大佛寺遗址中殿,始建于西晋时期,历代多次修缮。新中国成立后,当地在寺院基础上建起了学校。2016年,相关部门对这座老建筑进行了重新修缮。